荀攸苦笑：“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不过世间难得双全法，对不对？”
回程比计划早了一天，即使怀着复杂的心情，荀彧也作出兴奋的样子，想早点回家给郭嘉一个惊喜。他推开门，家里一片狼藉，郭嘉倒在厅中央的一堆呕吐物里醉得不省人事。
和他在一起一年半，才知道原来他喝酒这么厉害，洗胃也洗过三四次，荀彧有时甚至胆战心惊，因而才在出门前反复叮嘱他。谁知回到家，又看到他喝成这副模样。
顾不得呕吐物的酸臭味，荀彧走到郭嘉身边坐下。郭嘉拉着他的手，口齿模糊道：“好无趣……”
“活着……好无趣……”
他把郭嘉的衣服脱下来，收拾了一通屋子，又洗衣服，替郭嘉擦身。这些事他做过不下三次，已经总结出了步骤和经验，他甚至常备空气清新剂，以祛除异味。
等他安置好一切，郭嘉已经睡着了，荀彧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他往窗外看，看见江边一整片灯火辉煌。外面这样明亮，房子里却是黑的，他如同鬼魅般，躲在暗处，偷偷地觊觎着这个世界。
好累。
他闭上眼睛。
这样活着，只能和同在暗处的人相互取暖，怀揣着过去的秘密。
而现在有了一个从天而降又唾手可得的机会，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口，让他有了退路。
那天郭嘉说起的未来，荀彧不是没有想过，或者说，他这样思虑周全的人，早就已经想得透彻。他们在一起的不久后，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们没有未来。
世界正在他面前展开巨大而庞丽的画卷，他却背负不起郭嘉。
荀彧坐在郭嘉床边，将郭嘉摇醒，郭嘉醉得不清，只能睁开眼，脑子里依旧是混沌的。
“奉孝，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你会跟着我一起去吗？”
第16章
大三结束时论文顺利发表了，作为第二作者，荀彧拿到了系里的奖学金和通报表扬。靳西又再一次联系了荀彧，问他是否考虑清楚，荀彧答应了下来。于是联系了nyu的教授，并进行了面试。
教授叫anthony，是个光头的大胡子，荀彧总以为是他的毛长反了。
那天郭嘉正想起要帮他庆祝论文发表，两个人约在外头的西餐厅里吃饭。
吃到一半，荀彧突然开口：“奉孝，我得和你说件事。”
“嗯，好。”郭嘉咬下一口牛排。
“我可能……得走了……”
郭嘉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去哪儿？”
“毕业以后，可能要出国读书了。”荀彧的声音放得很低，他不知道郭嘉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可已经他决意要走。
郭嘉重新握起刀叉，并不是很吃惊：“喔……怪不得，暑假的时候你在看gre。”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餐回到家，郭嘉打开酒橱拿出酒。他看着荀彧有些不快的眼神，带着些哀求道：“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两个人靠着沙发的背面坐在地上，都喝得半醉，荀彧躺在郭嘉怀里，眼泪从眼角流入发鬓里：“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郭嘉兀自摇摇头：“不会。”
荀彧抬手捂住眼睛，感觉到郭嘉的手正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文若，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吗？”
过了几秒他又自己回答：“不会。”
“早就知道你会走，多留你一天，便是一天。
好像日子都是赚来的，这样一想便会舒服很多。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我怕你怪我……”荀彧霎时哭得不能自持，索性将眼睛埋在郭嘉胸前，手扯着他的衬衣，指关节都发了白。
郭嘉的手还在不急不慢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不怪你，不怪你，我说了，一切以你为先。”
五脏六腑都因为用力地哭而被扯得生疼，荀彧却觉得怎么哭都不够，他死死抱住了郭嘉的腰：“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道歉啊，听话，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郭嘉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意料不到的轻柔，如同在哄一个婴儿，满心怜爱又小心翼翼。
“能陪你走过一段路，我已经很开心，以后不在你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要不要和我学几个菜，以后做这几个菜你都会想到我，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啊，还有，以后睡觉不要蒙着头，这个习惯其实很差劲。
洗完澡要记得吹头发，我不在了也要记得吹，如果有人替你吹，就更好了。
唔……暂时想不起别的了，你看，你还是很乖的。”
“文若，祝你前程似锦。”
然而荀攸的反应却比较慌张了，他的眼睛忽然眨得很快，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思考过当时荀彧的话里隐藏着什么意思，也想过或许他要走，却不想是去这么远的地方。
“决……决定了吗……”
“嗯。”
荀攸用手支撑住脑袋，好一会儿才放下：“靳教授和那边很熟，我替你去找找他……”
“不用，他已经替我安排好了。”
“啊……是吗……”荀攸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那学费……我明天去银行看看能贷多少钱，我怕现在的积蓄不够……交不上学费就麻烦了……”
“不用的……我会有fundg。”荀彧的眼睛一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桌面。
这几天刚刚开学，一切都逐渐步入正轨，然而荀彧却睡的不大好。郭嘉在能搬进宿舍的那一天，把自己的行李突然收拾好送回了宿舍，他像是突然被扫地出门。两个人都没有提出分开或是在一起，但是流言里的他们似乎是已经分手了。可是郭嘉并没有因此疏远他，他回到高中时候那样，时不时来逗自己，说上几句话。
郭嘉没有时间也不舍得演绎电视剧里闹脾气或是再也不见的把戏，他做不到无视荀彧的存在，也做不到因为荀彧要离开他而熄灭自己心底的冲动。
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成了往事，荀彧像是刹车后凌空被甩出去的人，撞击得头破血流，郭嘉似乎比他好得多。
昨夜又哭了一场，心脏里黑洞洞地吹进冷风，荀彧捂着心口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气。
在他给自己灌下“没事的，会好的”的鸡汤无效之后，只能把头又埋进被子里大哭，今天早起眼睛就成了桃子。
最近失眠，还时不时哭，神思疲惫，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面对荀攸的眼睛。
荀攸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冰块给他敷上：“要去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五年。”荀彧捧着冰块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
“那……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
第17章
[文若，
最近过得好吗？应该已经安顿下来了吧。
我在天气的app里加上了纽约，以后可以看到你们那边的天气了。同学聚会的时候他们说起你在nyu读书，都很羡慕，那个时候我才真的觉得让你走是对的。
身体还好吗？不要喝太多冰水，记得运动。
最近都在人才市场跑来跑去的，没想到找工作这么难，不过我要求也不高啊，混口饭吃而已嘛。
你好好工作吧，不着急回复。
想你：）
郭嘉]
荀彧临走前将邮箱留给了郭嘉和荀攸，荀攸似乎没有要时常联系的意思，郭嘉却一如既往的热情。起初一个星期能来往两三封，后来忙起来便少了，半个月才有一封。再加上荀彧拿到了学校给他的邮箱，私人邮箱便很少打开，每次都会迟上几天才能看到郭嘉的邮件。
博士的生活没有他想的那样美好，但也不糟糕，用了一个月便进入了正轨。anthony是个性格异常开朗，笑起来声如擂鼓的大叔，整个办公室里都会被他逗得笑起来。趁着下班早，荀彧点开了自己的私人邮箱，看到了郭嘉的邮件，已经是几天前才发来的了。
秋招都已经结束，怎么还在往人才市场跑，没有找到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