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成春

分卷阅读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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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姐夫为难地告诉他,自己最多能调出一百七十人。怀旻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听说康岐安他们和敌军一直在山中周旋,想必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者他们也有过交锋,伤亡也一定是有的……”

    堂姐夫点点头,忽又说:“还能多三十人,是我家家兵。”

    “再加二十人。”堂姐换了套利落的衣衫出来。“我娘家陪嫁的女兵,这些年一直大材小用当丫鬟使,现在正派上用场。”

    “不知何人可领兵?”堂哥盯着怀旻细皮嫩肉的小身子骨有些迟疑。

    堂姐扫了一眼,说:“他当然不行。我去。”

    “夫人!”堂姐夫急了。

    “这恐怕不妥……”怀旻附和到。

    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堂姐夫先败下阵来。

    “夫人意已决?”

    堂姐回应:“嗯。夫君,你走不开,余下人中唯有我能领兵,这一点你最清楚。”

    “我不是不信任夫人,只是此去吉凶难测……”

    最后,堂姐还是跨马上阵。堂姐夫在临行前给怀旻喂了颗定心丸,“夫人自小饱读兵书,精通骑射。我如今能任一省总督,也多是靠夫人辅佐。若女儿能披甲上阵,她定是我朝一员大将。”

    要不是情况紧急,怀旻真想问一句:是不是姓康的都有个将军梦?

    恩爱夫妻难分难舍,怀旻忍了三次,终于忍不住还是催了两句。

    “放心,此行我会拼上性命保护夫人的!”怀旻重重地握了一下堂哥的手,希望他不要再拉着他夫人的衣角了。

    堂姐一抽袖子,挥别夫君,冲着怀旻一笑:“此行还是姐姐我来保护你吧。”

    “……多谢夫人!”

    “叫姐姐就是。”

    此话有深意,怀旻还没来得及一一处理,忽然听见身后几个小姑娘追着喊:“娘!早回!早回!”

    堂姐转过身子吼了一声:“莫追!回去读书!”

    “夫人教子真是严厉啊……”

    堂姐叹了口气,“说什么严厉……我从未离过她们,越追越舍不得。读书起码能分去不少心思,免得一个个想娘想得哭。”语毕,低头专心赶路。

    怀旻以前收蝗虫,有通关令,又拜托表哥知会过关口。一路畅行无阻,行进速度很快。

    重峦叠嶂就在眼前,堂姐当即分兵,让十几人化妆潜入敌境,其余人在山中搜寻。

    怀旻有些失望,觉得她夫君的评价言过其实了。这是任谁都能想得出的保守做法,并无奇策。不过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就没有多嘴。

    直到第二日破晓,天色还很暗,寂静的山林中突然炸开一颗信号。堂姐命全部人马立即出发,全速向信号发出的地方赶去。

    屯粮已全毁,敌军不可能吃饱了撑的,非要死耗一个康岐安。只有一种可能,带这一支人马的统领要活捉康岐安。或是恨他,或要抓他去请功。康岐安屡建奇功,重创敌军,他现在就是个活靶子。连他亲爹都觉得这次他死定了。

    而前线如此紧迫,敌军却迟迟没有撤回,说明此处并无多少兵马,无关紧要,统领,也肯定是个草包,无关紧要。所以康岐安能与其周旋这么久,而现在还活着的几率也很大。听附近樵夫说,近日山中仍不时会传来厮杀声。

    这草包尚有自知之明,不去正面交锋,打算把康岐安的人马耗死,直接提头回去请功。能够耗得起,必有添补军需的途径。这几日寒潮来袭,敌军必出山添置军需。只要沿着敌方出山口到村镇的路线找,就能活捉几个置办东西的人,让他们带路找到敌军。

    除了康岐安一行自己,知道最多他们消息的,就是敌军了。

    再悄悄跟在敌军屁股后面,待他们找到康岐安一行,正好前后夹击!

    就快赶到时,旁边另一座山的半山腰连发好几个信号,人马立即折转,朝那座山进发。沿途看见两具敌军尸体,想必是被抓到的置办人员,为防其逃跑泄露目的,探听完消息即被斩杀。

    走得越近,厮杀声越清晰。看见信号弹,敌军坐不住了,不曾想对方有援军前来。舍不得煮熟的鸭子飞走,索性一搏。

    怀旻一行到时,浑身数处大伤的康岐安,正在奋力杀敌。

    48

    堂姐一马当先杀入敌军,几人掩护康岐安退出战斗。

    “带他去疗伤!这里交给我!”堂姐分身乏术,把人交给了怀旻。

    “我答应过拼死保护夫人,怎可离开?!我留下!”怀旻一边喊话一边提着刀往混战中去。

    夫人贴身女护卫一把将他扔上马,“你也就骑马好看,拿得动刀吗?碍手碍脚,快滚!”

    怀旻刚从被一个漂亮姐姐抡上马的震惊中缓过来,又见半死不活康岐安也被抡上了马。女护卫一拍马,强行送两人离开。

    “夫人!”

    “夫人有我,哪轮得到你?”女护卫冷哼一声,身姿矫健数步掠过,转眼就到堂姐身旁。

    怀旻咬咬牙,坐起身来抱稳康岐安。走远前隐隐听见堂姐下令:“都给我守住了!勿放走一人!降者不杀!”

    出了山口,大道边停着一辆事先备下的马车,怀旻与车夫二人合力将几近昏迷的康岐安抬上了车。

    二马并辔,飞驰而去。颠簸使康岐安的伤势加重,相当难受,所以他始终没有陷入彻底的昏迷。

    车上备有一些简易处理伤口的东西,怀旻尽力冷静帮他处理,冷汗不慎滴落几颗,刺疼了康岐安的伤。

    “嘶……”

    “我们说说话。你说不了就听我说,认真听。”怀旻语速很快,他的紧张与康岐安伤口的血一起难以抑制源源不断地流出。

    “说……我想说……”康岐安还傻乐,“我认为人到中年该转运了……岂不知人一生福分是有限的?时至今日,仍能看到你……你还愿意为我担心……就已穷尽一生的福分。安敢,安敢奢求其他?我贪心不足,还想转运,不该,不该……”

    “你知道我爹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我娘生我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好容易活下来,但她落下了病根。”怀旻尽力稳住手,往伤口上撒止血药。“我爹说这是老天保佑,所以起名沐穹字怀旻,是为感怀曾沐浴上苍恩德。”

    怀旻拍拍他的脸,确认他意识仍旧清醒,继续说:“若上苍有灵,为何我父会屈死?!为何我母抱憾而终?!为何我会遭人毒手被卖到永乐苑?!我不信天命,康岐安,康岐安,我信人定胜天。我会让你活下来的,相信我。”

    “你看你,就说一句舍不得我又掉不了一块肉……”

    怀旻骂他:“混账东西,要命不要?我这是报你曾救我命的恩,现在还也还了,还敢饶舌便扔你在路边自己爬回去!”

    ……

    “康岐安?”怀中之人说没动静便没动静,气息也越来越弱。“康岐安?你要死了?你要死先起来告诉我一声……”

    此处离关口还有十余里,关内才有大夫。怀旻不是神仙,不能缩地,很多事情就是没有办法。

    冷静的最后底线崩塌,怀旻脑中一片空白,泪从眼眶奔涌而出。

    怀旻的泪滴在康岐安的伤口上,他骤然睁眼,“哈哈哈……骗你的。你看,我……我没死。”

    怀旻盯着他看,不知虚实,以为是幻象,又一遍遍摸。遂大骂:“混账东西!滚下车去!”

    康岐安按住他的手,说:“你哭了……当真舍不得我。”苦笑两声,“完了完了,此生无憾矣……如何,如何再支撑得住?”

    “我不会再上你当了。”怀旻说完低头一看,康岐安这次是彻底昏死过去了,任凭他怎样叫骂,再无回应。

    康岐安在大夫替他疗伤时痛醒过一次,看见了怀旻的脸,他在焦急。康岐安想爬起来握住他的手,却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再一次醒过来时,已是三日后的正午。他听见碳火烧得“呲呲”响,冬日的阳光穿透窗户纸亮得人睁不开眼。感受到两个人的脉搏,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是怀旻的。他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康岐安是在眼睛适应光线后好久,才看清楚。此时怀旻正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他,不知已经盯了多久。他就像钉住了,一动不动。

    “醒了?”怀旻面色疲惫,声音沙哑,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康岐安兴高采烈地回到:“嗯。”

    长舒一口气,卸下重担一般,撒开手,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怀旻!我……我要向你坦言心事……”康岐安叫停他。

    “我去睡一觉,有事等我醒了再说。”语毕,他径直出门,从始至终,横眉冷眼。

    这在康岐安意料之外,见怀旻如此担心自己,他以为应是恰好时机成熟。迫不及待想要冲破世俗枷锁,从此做天涯海角的神仙眷侣,竟被当头泼冷水。

    分别之前他不是对此还抱有期待?康岐安对怀旻的反应忐忑不安。

    片刻,进来一名小厮送药。康岐安问他,自己昏睡时可曾说胡话惹怒了怀旻?小厮答,不曾。

    “他不休不眠守了您三天,刚刚说您醒了,唤了小的来。现在该是回房睡觉去了。”

    “他三天不曾合眼?!”

    “且每天只进半碗稀粥。”

    康岐安真想扇自己两耳光。

    换了药,他忍着痛爬起来,让人扶着偷偷在门缝看了一眼,确认怀旻入睡了,又自己回屋子躺着。

    激动。

    康岐安满脑子怀旻,睁开眼也是,闭上眼也是,巨大的兴奋甚至使他忘记疼痛。

    他想,自己一生的福分可能被均匀摊成了三份。一份,用在机缘巧合的初遇;一份,被时间线拉成长长的一条,让他二人始终没有完全放弃彼此;最后一份,用在从今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