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丽莎堡的战斗（十六）
“营地里有堆成山一样高的粮食，可以填饱我们的肚皮；有整车整车的布匹，可以给我们的老婆孩子每人缝制几套过冬的衣服。可是那个黑心的凯达男爵宁可让它们被贪婪的老鼠啃光，宁可让它们沤烂在仓库里，也不肯施舍给我们一块面包，一片呢绒，难道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忍耐，直到饿死冻死吗？难道我们就忍心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活活饿死在自己眼前吗？我们还算是男人吗？。”难民中每隔不远就有人用类似的话语鼓动饥寒交迫的人们。
“不能，不能忍受！”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穿衣。”
“我们要住宽敞的房子，要找女人。”
“大叫不要吵！”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抽出一柄不知从哪里来的长剑高高举起，“我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在前面，大家往前冲，冲进去，粮食、呢绒、金币都是你们的！冲啊！”
这名男子的声音刚落，就有百多人分成十多队往独立联队的营地冲击，他们的身后是更多被鼓动起来的普通平民。看到身边不断有衣衫褴褛的农奴和奴隶跃过，最初领头的那些人反倒渐渐慢下来，逐渐靠拢在一起，不过激动慌乱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在普遍躁动的人群中也有冷静的人存在，他们记得是凯达每天免费发给他们足以果腹的面包，是凯达给他们送来御寒的毯子，内心的正直告诉这些人怨恨这个年轻的男爵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但这样的人在几千难民中毕竟是少数，他们不是被周围的人胁裹着往营地防御方向冲去，就是悄悄的缩到一边，不断的向神明祈祷。
几天前难民刚到的时候人数还不多，为了方便管理，避免他们在丽莎堡周围到处流窜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凯达将他们安置在独立联队旁边，难民们居住区紧邻军营的东侧，只有一道低矮的木栅栏相隔。后来随着难民的增加，凯达也意识到这样的布局对军营的安全是个巨大的隐患，打算将难民的营地再往东移，至少要和军营保持两里以上的距离，但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现，暴乱就已经发生。而和军营这种紧密衔接的地理位置，给早就在策划的阴谋者提供了绝佳的行动条件。
东侧是皮特的第二剑士大队宿营区，当难民中发生骚动后，皮特吹响了集结的号角，第二大队的士兵们迅速的在帐篷区和木栅栏间的空地上排好队列。
几个主要军官也都聚集在第二大队防线后商量应对的办法。经过短暂的商议，第二剑士大队原地防守，阻挡难民可能的冲击，在他们身后是一片帐篷区，无法展开大量的兵力，长矛大队就在就在帐篷区后布防守阵形，第一、三大队分列左右，作为守卫营地的第二道防线。弓箭大队负责看守粮库，无论如何不能让难民靠近，骑兵大队就负责其它辎重物资的守卫。安排妥当后，第三大队长亨利将指挥权交给副手，带着亲卫队去迎接凯达。此时难民们已经冲到木栅栏边缘。
“后退，后退！”第二大队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不断的对难民们重复着这道命令。
虽然士兵们没有过多的行动，但军队的威严仍在，原本群情激奋的难民在冲到营地边缘时整齐的停下来，逡巡不前。
“贵族的走狗都是软脚虾！看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是害怕我们将他们撕成碎片拿去喂野狗。不要惧怕，不要犹豫，我们的人多，冲过去，只要冲进营地，要什么有什么?”煽动者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让难民们洗劫正规军营地，到像是让他们到贵族的城堡中尽情的帮助搬家。
压抑的情绪总要找到宣泄口，在营地前突然沉寂的人流再次被鼓动起来，仿佛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的朝皮特的防线压过去。
如果对面是西北三郡的叛军，或者是该死的北方佬，不管是托马斯还是皮特都决不会手软，但眼前只是可怜的农奴和奴隶，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瘦弱的孩子，他们的目的也仅仅是找到活下去的道路。尽管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人冲进营地，但也不忍向他们举起屠刀。面对再次汹涌而至的几千人流，素来头脑灵活的皮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手下的士兵从本质上说奴隶的成份多过战士成份，看到这些和自己过去同样悲惨的难民杀到面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该举起手里的长剑。
战场有战场的规则，在这里没有仁慈，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违背者都将付出血的代价。战场上也容不得犹豫，迟疑不决者付出的往往是生命的代价，这也是不容违背的法则。而面对暴民冲击的皮特恰恰将两条都违背了，在杀和不杀之间犹豫不决的他没有及时给士兵们下达命令，结果失去统一指挥的第二大队瞬间淹没在暴民的人流中。
每个人的内心都善和恶的两面，对大多数人来说平时表现出的更多是善的一面，努力压制恶的一面，但充斥着贪婪、暴戾的罪恶之花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它仍在每个人的心底苦苦挣扎，等待束缚它的牢笼松动的那天。压制愈久，爆发愈强。看似善良朴实的人们一旦释放出心底的恶念，让罪恶的花朵结成果实，所表现出的血腥和残暴比凶悍的歹徒毫不逊色。在这些被鼓动起来的暴民眼中只有粮食、布匹和财富，而且随着情绪的激昂和血液的沸腾，原本为生存挣扎的努力完全变成毁坏的一切的暴行。对那些试图劝说他们后退的士兵，暴民们不由分说的冲上去，夺下士兵的长剑，用拳头砸、用脚踢、用牙咬，活活将落单的士兵打死。还有的士兵被蜂拥而上的暴民推翻在地，然后就有无数双大脚从他身上踩过，开始时倒在地上的士兵还能拼命的挣扎，渐渐的就没了气息。
“杀！”皮特亲眼见到暴民的凶残，知道不能再有丝毫的同情，下达了迟到的命令。虽然身边的士兵纷纷挥动长剑，但形势已经不可抵挡，第二大队的防线顷刻崩溃。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忘恩负义的渣滓，我要把你们全杀光，杀光！”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在面前，皮特眼中充满血丝，如同野牛般粗重的喘息着、咆哮着，但已经无法挽回战局。
远处的丽莎堡城楼上，华伦的心情很沉重。由于流言的缘故，他对凯达的看法变得有些微妙，拉拢这个年轻但有潜质的男爵是临行前与森达姆侯爵共同定下的目标，但是作为深受贵族传统教育的伯爵，华伦无法认可控告信中提及的做法，这是明目张胆的对贵族制度的挑战，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贵族都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华伦不相信凯达会提出这样的主张，但如果没有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是不会掀起波浪的，既然有人这样造谣，必定是凯达显露出类似的想法。虽然凯达被库蛮人称为救世英雄在贵族们看来只是一场闹剧，除了落实凯达卑贱的库蛮血统外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但随着凯达势力和影响力的加大，库蛮救世英雄这个名号的传播，将在库蛮人中掀起什么样的波浪还真的很难说，再联想到凯达对待奴隶的态度，华伦开始有点担心凯达在政治上的立场问题，他打算找个机会好好教导凯达一番，以免这个年轻人走上歧路。不过这些都是将来要做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是凯达能够尽快平息独立联队营地发生的骚乱。在丽莎堡的力量中，华伦的哈尔斯堡派占据大义的名分夺得城堡的控制权，但如果没有凯达的独立联队支撑，华伦并没有把握控制住力量超过自己十倍的爱德华。可无论独立联队发生什么变故，以华伦手里的实力都无法采取救援行动，至于让爱德华的手下去帮助凯达，华伦自己都可以替那些第九军团系的贵族们找到成堆的理由拖延时间直到凯达被干掉或者骚乱被平息。
华伦旁边的爱德华心情就好的多，到目前为止情况都在掌握之中，那个该死的倔老头还什么都不知道，看他那幅担心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还真是好笑。
“希望那个库蛮男爵不要被卑贱的奴隶们光脚踩死。”理查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上这么一句，却引来爱德华愤恨的目光。
“诸位大人，城堡西边的营地中好像也发生变故。”一个负责剑监视的侍从高声说道。
“什么？”爱德华噔噔噔的蹿上了望塔，向远处的第九军团派系驻扎的地方眺望，果然发现黑压压一片人群朝营地方向冲过去，而营地中的贵族们一片混乱，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难道是有人趁机叛乱？”爱德华自言自语的说着，又好像是有意说给华伦听的。
“叛乱？你就是暗中和叛军勾结的大头目，没有你的命令谁敢叛乱。”华伦心里冷笑，但表面上还要装出关心的模样。
“华伦大人，很抱歉，我必须赶回营地，驻扎在丽莎堡的五名骑士也要和我一同前往，我可不想独自面对未知的状况。”爱德华不愧从小接受训练，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是彬彬有礼。
华伦被这番表演完全迷惑了，他不知道爱德华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过要让几个骑士离开丽莎堡倒没有问题，这样留在城堡中的力量更纯洁也更容易控制，他爽快的答应爱德华的要求，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动作要快，同伴们还等着我们回去救援。”得到最高指挥官许可后，爱德华招呼着身边的骑士及侍从们骑上战马。
“大人，西边的营地中有几十个人冲出来，正朝城堡方向赶来。”了望的哨兵及时将发现的情况通告给华伦。
看到疾驰而来的骑兵及城堡甬道中蹿上吊桥的两名骑士，眼前又闪现出理查和他的侍从们今天来城堡开会时携带的几面巨大沉重的盾牌，一个不祥的情景从华伦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砍断闸门绞索！”明白爱德华想干什么的华伦暴喝一声朝闸门控制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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