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从超市回来的那天晚上，道凉做了一连串的梦，先是梦到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守在他床边，苍老的手抚摸着他的青皮头，压着嗓子跟他说，凉子，你知道吗，爸爸一直不敢告诉你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她是自己结束了自己，都怪我，明知道她有这个基因，还想要孩子了，如果不执着的想要生你就好了，你妈妈的压力就不会那么大，就不会想不开了，你也就不用遭罪了，你生了病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欠你的，然后又梦到了一个陌生女人，自称是他的妈妈，她笑着说，孩子，妈妈不是不想理你，妈妈自己活的都已经很累很累了，顾不上你啊，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最后梦到了天秋，天秋笑着说，凉哥，明天上台的时候，你带带我，我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做梦，道凉睡的不是很踏实，早上醒的时候，感觉出了一身的冷汗，黏黏腻腻的，他平躺在床上缓了很久，才起身去淋浴，洗过澡出来，穿上睡衣看着床发呆，过了很久开始换床上的床单被套，他突然想要大扫除一番，从卧室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收拾，这个房子是个老房子，他家一共有两套房子，新的那套师父帮着租出去了，租金师父会定期帮他打到卡上，这个房子是个小三居，两个卧室一个书房，道凉住的是次卧，是他从小住到大的，主卧是原先父母住的，母亲去世的早，后来就是父亲一个人在住，不过在道凉生病之前父亲住的也不多，他常年住在单位给安排的宿舍里，就是图个上下班方便，所以独占这个房子最多的是道凉，这也给李青他们几个提供了方便，能够常常聚在这。
那时候道凉和天秋是搭档，道凉比天秋大几个月，因为道凉从小在园子里耳濡目染，刚登台就跟撒欢是的，一点都不怯场，倒不是说他底子有多好，而是风格太强烈，观众喜欢看他混不吝的样子，李治跟他比起来都属于乖的，真说起来，倒是天秋的底子厚，学什么都认真，也有把好嗓子，小小的年纪，特别稳重，不像其他几个，学着学着就开始走神犯坏，所以京剧戏曲类的，只有天秋能拿的出手，唱功了得，身段行云流水，扮相有模有样，颇有点老生的做派，就是有一点不好，上台就怯，还好他是和道凉搭档，道凉台上玩的疯，带的天秋也没那么紧张了，慢慢的两个人就磨合好了，一个动，一个静，相得益彰。
两个人台上搭档，台下朋友，天秋不是贪玩的人，但是他也喜欢混在道凉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被道凉家的书房吸引的，除了笔墨纸砚，书房里各种书籍，这些书籍除了道凉父亲收集的，还有一部分是道凉从师父家搜刮来的，道凉喜欢往师父家跑，尤其不放过书房，而且贼不走空，竟捡着好的拿，搜刮来了也不看，就在自家书房放着，师父跟他讨要，你还嬉皮笑脸死活不还，师父也拿他没辙，最后这些书就都便宜了天秋，李青他们几个在客厅里喝酒打牌，天秋就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师叔也说天秋这孩子和他们几个不一样，少年老成，能踏实的下来。
道凉收拾完了次卧，开始收拾书房，这个书房，还停留在他生病前的状态，小时候父亲把书房让给母亲用，把自己常看的书都搬到了主卧，主卧墙边有一套柜子专门用来放父亲的书，所以这个书房，最早是他母亲用的多，但是年代久远，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后来是天秋用的多，只要天秋来他们家，就长在书房里，道凉一点点的擦着书桌，摆正笔墨，然后他就在书与书之间发现了一张卷好的生宣，他拿出来展开了，发现是天秋写的字，字体有点稚嫩潦草，应该是练笔之作，大概是临摹的谁的字帖吧，道凉看不太懂是什么字，看了看就又卷好了放了回去。
等他收拾完书房，准备收拾客厅时，看了下墙上的钟，居然已经下午一点了，他看着客厅，想了片刻，决定给师父打电话告假，他昨天跟师父说今天可以去园子里带师弟，可是他现在并没有这个心情，他今天只想把这个房子收拾完，生病的时候他只在次卧活动，病好转以后，增加了厨房和餐厅，客厅是最近待客用了两次，一次李青，一次李青和李治，现在他有意愿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除了主卧不去碰，其他的都要慢慢用起来。
道凉打电话和师父说今天不想去了，师父自然同意，挂了电话以后，道凉就开始收拾，收拾完客厅，又顺便把院子收拾了一下，院子都荒了很久了，长了太多杂草，全部清理完以后，又把床单被套脏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里洗了，都洗干净以后，道凉一件一件的搭在了院子里，道凉看着院子里搭满了衣服床单，风吹过，布料似海，道凉稍稍有一点走神，好像除了父亲给他洗过衣服，天秋也给他洗过，不过具体的细节他记不得了，这些年吃药吃的他的记忆力变得很差，再加上他不想去回忆，脑子是木的，里面空空如也，道凉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感觉自己又出了一身的汗，不过虽然出了汗，却没有觉得不舒服，他回了卧室简单的冲了个澡，冲澡出来以后，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肚子也饿了。
于是他走进厨房打算做晚饭，他打开冰箱的时候，看了看，拿了一个西红柿，两个鸡蛋，一个西兰花，简单的做了一个西红柿鸡蛋，和蒜蓉西兰花，然后熬了粥，说实话，他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他也记不得了，可能是生病还没有被父亲发现的时候，他那时候病的还不是很严重，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手机铃响的时候会烦躁，开始不想让李青他们来家里喝酒，那时候除了说相声，就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饿了以后不想叫外卖，门铃声太吵，于是他尝试着自己做饭，做了几次，病就开始严重了，有了他第一次自残，正好被父亲发现，带着他看医生，开始了治疗，可能是那时候学会的吧，后来也没有做过了，都是父亲在做，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从单位宿舍搬回了家，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都陪着他，一陪就是好几年，陪着他的那几年，父亲老的特别快，后来父亲走了，也是种解脱吧。
饭熟了，两菜一粥，摆在了餐桌上，虽然一天只吃了这一顿，可是饭量是上去了的，而且饭后，道凉看到昨天超市买的橙子，他又鬼使神差的切了个橙子，一开始他把装着橙子的盘子放在餐桌上，后来想了想，又端着橙子去了客厅，放在茶几上，他坐在地板上，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橙子挺甜的，道凉忍不住笑了，他想，父亲会欣慰的，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子，终于开始从抑郁中走出来了。
第9章 第 9 章
第二天是周日，破天荒的道凉早上七八点就醒了，发了会呆，收拾妥当，自己简单的做了个早饭吃了，然后就换了衣服往园子里去了，他先去找师父报道，师父看见他也很惊讶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起的早就过来了”
“真是难得，还没有在上午看见过你，脸色也不错，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嗯，昨天你和请假我就觉得挺稀奇的了，是做什么了？”
道凉实话实说
“收拾了下屋子”
师父很欣慰的笑了笑，心里暗自嘀咕，道凉这回可能是真的好转了，他开始主动提要求，主动找事情做了，抑郁症最怕就是对周边发生的所有事物丧失兴趣，好的坏的都没有感知能力。
“看你今天状态不错，我临时给你加个节目怎么样，”
“可以”
“好好”
师父忍不住站起来拍了拍道凉的青皮头
“今天让你师叔陪你搭一段吧，过过瘾，走，去找他”
说着就带着道凉去了隔壁，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里也是两个人，师叔坐着，李青站着，两个人离得很近的在聊天，听到动静，两个人立刻把话头给掐了，师叔先发难
“哎，没礼貌了啊，也不敲门就直接进来”
“敲什么门啊，难不成你们在说我坏话，怕被我撞破”
师父一脸无赖相，师叔无奈，李青嬉皮笑脸
“哪能啊，师父这么完美，想说个坏话都找不到啊”
师父瞪了李青一眼
“你这嘴是真贫”
李青不以为然嘻嘻哈哈，倒是师叔不咸不淡给了一句
“那也是跟你学的”
三个人你来我往耍了几句贫嘴，李青惊讶的问道凉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起的早就过来了”道凉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
“哦”
正说着李青的手机响了，然后李青就出去接电话了。
师父坐在了师叔旁边，道凉百无聊赖的在旁边站着发呆，师父和师叔说了让他和道凉搭段相声的事，师叔自然答应，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凑在一起商量着说哪一出好，正聊的起兴，李青推门而入，两个眼睛贼兮兮的给道凉使眼色，道凉不解其意，李青无奈，只能直言。
“凉子，一会你有事吗？”
道凉还没说话，师父先开口了
“凉子一会跟你师叔有节目”
“改天呗，师父，您看凉子，天天穿着以前的衣服，也太寒酸了，难得他今天来这么早，您还给他加工作，还不如让我陪着他去逛街买点衣服呢”
李青这话说的道凉都开始低头看自己的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灰色运动外套，板鞋，他的确还穿着以前的衣服，因为这些年他闭门不出自然没有添置衣服的需求，再加上这些年他越来越瘦，虽然穿起来空空荡荡的，但是能穿，不像李青，本身就壮，再加上中年发福，衣服肯定是一年一年的换，不换都不行，去年的衣服今年就穿不下了，不过道凉对买衣服这件事也不排斥就是了，他昨天收拾房子，看到衣柜里有好几件以前穿的带着卡通的t恤，也有点尴尬，是该换新的了，毕竟是三十五岁的人了。
师父听了李青的话，也觉得有点道理，然后说道
“也行，去吧去吧，工作的事改天再说”
然后道凉就稀里糊涂的被李青带出了园子，道凉看他把车开了过来，说道
“我记得咱们旁边就有个商场，走着去吧”
“那个商场衣服都不够看的，我带你去一个好地，上车”
道凉只好上了车，道凉坐在副驾驶看他走的方向，觉得很熟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熟悉，总觉得李青这个心血来潮有阴谋，不过也懒得问就是了，毕竟已经跟出来了，等到了商场，李青倒的确是认认真真的带着他买衣服，几层逛下来，道凉手里已经提了很多个袋子了，道凉并不缺钱，没生病之前他就挣得不少，现在除了定期收房租，还有父亲给他留下的钱，再加上他又开始在园子里工作，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小富即安了。
李青看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和道凉说
“七楼有几个不错的餐厅，走吧，上去找个地吃饭”
道凉自然不拒绝，在李青后面跟着，他看李青的步伐节奏，像是很有目标的样子，上了七楼，道凉跟着李青左转右绕进了一家西餐厅，刚进去就听到了一声很热情的声音迎面袭来。
“青哥，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这不是李治吗，你们在这吃饭呢，我陪你凉哥来买点衣服”
说着李青就把道凉让了出来，他和他手上拎着的袋子就成了李青的最佳道具，对面是李治他们一圈人在聚餐，其中包括天秋，方山，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
道凉有点发蒙，天秋是什么表情他没有看，倒是注意到方山看见他，要开口说话，但是被他旁边的天秋抓住手腕制止了，天秋站了起来，对着李青叫了声青哥，并没有理会道凉。
李青应了一声，笑着特别真诚
“很久没见了啊，你小子越来越有范了”
天秋笑着说了个谢谢，李治抢道
“青哥你们也是来吃饭的吧，不嫌弃就一起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你们聚餐呢吧”
“没事，都是朋友，也没有外人，是吧，秋哥”
天秋笑着说
“对啊，坐下来一起吃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除了方山以外的那两个小年轻，看自家老板跟李青哥来哥去的，也十分殷勤，还主动帮着他们两个腾地方搬椅子。
等道凉从晃神状态中缓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李青摁着坐下了，李治先叫来服务员，帮着他们点了两个这里的招牌牛排，在加了一个凯撒沙拉，然后简单的给双方介绍了一下，通过李治的介绍，道凉知道了方山是他们的合伙人，主管茶馆的经营，另外两个年轻人是他们的相声演员，这个商场就在他们茶馆隔壁，他们是趁着中午休息在这简单的聚个餐，难怪道凉觉得李青开车的时候方向眼熟了，道凉也大概猜到了，这个偶遇很有可能是李青和李治合力促成的。
牛排上来的时候，并没有召唤起道凉的食欲，因为和他的早饭时间离得太近，并不觉得饿，七分熟的牛排又在视觉上给了他腻的感觉，他自知没办饭解决掉一个，于是在开吃之前先切了一半，刀叉配合着送到了旁边李青的盘子里，李青见怪不怪，把牛排往自己盘子中间扒了扒，切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没嚼就来了一句，
“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