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不成春

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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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

    “我也有。”怀旻不听他说完,自顾自瞎吹过往。“小时候我爬墙,偷看她在院子里练字。罥烟柳叶眉,杏目点秋波……”

    康岐安望了眼月光,“世上哪儿这么多长这样的姑娘,你定是看岔了或者记岔了。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个,我叔父幺女。因偷偷看她,遭我叔父不少打。”

    怀旻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记岔了,毕竟已许多年。听康岐安说起他心上人,打鸡血一样,“她人呢?你娶不到她?”

    大概是出于同病相怜。

    康岐安忽然笑了,“她大我八岁!早嫁人了,夫妻琴瑟和谐,生了一堆小崽子。当初我还为这哭过两场,后来就释然了。”

    怀旻望着床顶,缓缓吐出一个:“哦……”

    “你的呢?”

    “也早嫁人了。不知道生没生一堆小崽子。”

    怀旻视线收回来,看见康岐安也正好偏过头看他,两人忽然笑起来,经久不息。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千里共婵娟难,珍惜眼前人易。

    37

    夜来风凉,及时加衣。不是唠叨,是总有人记不得。这日,李行致就病了。说重也不重,但也浑身发烫躺了三天。

    施齐修约了康岐安、怀旻去探病——这时候他已好得差不多了。

    进了门,李行致着便衣,下人正替他束发。康岐安揶揄他装模作样。

    “非也。知府大人与嵇公子,诗礼之家,见你也就罢了,见他二人怎可礼数不周?”

    康岐安欲再怼,施齐修调和:“我等皆不靠家世立身,休得提它。平日该如何便如何。”

    李行致悄悄瞟一眼怀旻,想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闭了嘴。

    怀旻自觉主动转了话头,关心起李行致病情来,一阵嘘寒问暖,谈吐气度如三月春风拂面。

    “你二人投机,慢慢聊,我得告辞了。”施齐修起身告别。众人体贴他繁忙,并不多作挽留。

    送走人,这二人又接着瞎扯到字画上去,李行致邀怀旻看他的藏品。

    康岐安坐在桌边喝茶,李行致不时挑到他可能会喜欢的,兴冲冲就拿去给他看。但多数时是在书桌旁与怀旻一同品评。

    怀旻看得认真,不大注意到康岐安眼里有醋。兴至时开怀大笑,与李行致高谈阔论。两人并肩而立,言谈举止亲密无间。

    光阴匆匆,已日薄西山,客将别主。

    康岐安临行前提醒他:“你既好得差不多了,何不应约前去邀金屏儿放河灯?”

    “呀!今日便是上巳节!差点爽约失信于姑娘!多谢提醒!”李行致赶忙进屋收拾好出门。

    怀旻心想,金屏儿果然好大名气,康岐安也认识她。或者大概也是经由李行致?怀旻想起自己是如何认识她的。

    康岐安撞了撞怀旻手臂,怀旻收回追着李行致背影沉思的视线。

    “你若想看河灯,我陪你去。”康岐安声音不低,怀旻下意识心虚,打量周边是否有人注意。

    “我并不想看。”怀旻直言拒绝。

    康岐安提醒他:“难得歇一歇。”这也是说给自己的。

    怀旻低头想了想,用沉重但镇静的语气解释原由,“我娘病入膏肓时就想看一次河灯,天不遂人愿,终是没看成。”

    “抱歉……”

    “无妨。”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随手一提就是不开的那一壶。

    康岐安为了调节气氛,说了个比他惨的。

    “我娘生我难产,没了。十岁那年,我爹将哥哥、妹妹与我皆寄人篱下,听说二娘没过多久也回了娘家。自此,鲜少见过我爹,再未见过兄妹。”

    怀旻望过去,同情里夹杂着怀疑,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

    康岐安并不是想招来同情,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没别的意思。认识许久,相互了解一下。”

    “嗯。”怀旻没有反对。

    不知不觉,跟了大半路,快到怀旻家了,康岐安回过神,觉得有点突兀。

    怀旻也觉得有点突兀,所以礼节性请他喝茶。

    云`雨巫山。

    瘦柳莺啼,缠绵悱恻;停花吮蜜,极尽甘怡。香逐流波去,春从夜梦洄。

    旅人扬鞭策马,快意驰骋,贪婪好景,誓要“一日看尽长安花”,直叫花羞人疲。月华冷光凝露,水色蔽体,莹莹点点。

    踏春归来,意兴阑珊,将息未止。两人四肢纠缠倒在一处,各取所需。

    缓过气,康岐安有些忐忑地问他:“上次将随身的把件遗落在你家,你可看见?”

    怀旻疲乏,懒懒地回问:“把件?”

    “你没看见?”亏得我还就此打算了许多,“罢了……”

    “明日再找。”怀旻打了个哈欠,闭眼就睡过去。

    眼见他睡了,康岐安也舍不得打搅。替他擦了身,捂好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

    灯火如豆,康岐安绕着床摸摸索索找了好半天,果然在床脚的阴影里找到了它。

    夜半三更,怀旻瞧见窗外亮晃晃的,披衣起身。窗口望出去,恰逢那顺流而下的河灯,途经他的窗口。璀璨星河落入人间,万千祈愿绕过一门一户,再去远方集会。

    寒意浓,怀旻刚拢紧了领子,手被人捉住,捂热。怀旻垂眸,想一把大火焚烬所有,永固此时。什么是永不退却的,才更使人患得患失。

    怀旻转醒过来,身边无人,只有一个把件。窗外河灯如梦。

    今夜没有宵禁。

    康岐安早早回去,忙着收尾的事。因此事滞留太久,他必须回宛南了。再别重逢会有时,康岐安走前一日登门拜别。

    怀旻以为他是来喝杯“临行茶”的,结果他诸事缠身,来去匆匆,连门也没进。把件就放在桌上,两人都没想起这茬儿。

    次日清晨,康岐安车队已摆开,李行致与施齐修来送他,捎带上了怀旻,是施齐修叫他去送恩公。

    “恩公”两个字像铁弹子一样滚进怀旻肚里,心脏“咯噔”一下。

    康岐安不知情,只是感动,又添不舍。再三作别,终于登车了,只听怀旻大喊一声:“且慢!”

    他从刚才便一言不发,面色隐隐焦灼,康岐安早觉得不对,这一声平地惊雷,叫他暗自窃喜。

    正在此时,街角有人牵着驴车急急赶来。怀旻看见,眼里闪光,忙指着道:“这是拜谢恩公之薄礼!”

    “恩公”二字也听得康岐安如肚里滚进两个铁弹子,心中“咯噔”一下。

    驴车还未停住,怀旻急催:“快,快展开给恩公看看!”

    这阵仗,过路的行人也驻足。之见那小厮将一长盒子打开,捻出一根绳,系于长杆末端的铜钩上,然后顺势而起,拉出盒中的一副长卷。

    大楷端正俊秀,洋洋洒洒百余字,写尽歌功颂德之词,阅后又无拍马溜须浮夸之感,浑然天成。

    这幅文隔着半条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怀旻朝康岐安眨了眨眼,意味深长。东西是他写的,请人连夜精裱,这才姗姗来迟。

    “嵇兄好字!华章溢彩!”李行致低声赞叹,钦慕之情溢于言表。

    康岐安亲自下车收了谢礼,对怀旻客气到:“有心了,谢过。”

    直到一行车马远去,怀旻心中总还觉得欠着点什么。或是没揶揄够,别着的一股劲顺不过来。

    38

    康岐安一走,怀旻仿佛觉得整个宛北都安静了下来,连灯火通明的勾栏院都不似以往喧嚣。